吴南生的多彩人生:干部,学者,作家,重文艺

人们仰望他,就像仰望旷野之上高耸挺拔的木棉树,从土地中吸足养分勇力,开满一树红花,灿烂着蓝天白云;人们感念他,就像感念奔涌的溪涧,从大山深处不息地流来,滋润着两岸的草木。

他,就是吴南生,原广东省委书记、原广东省政协主席。尽管他从繁忙的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已经多年,但人们仍然敬仰他,感念他,祝愿他。
他1922年出生于汕头市,韩江水养育了他。日本侵略者从九一八事变后,步伐不停地进攻中国,中华民族陷于深重的危难之中,全国掀起了抗日运动。当时的他,才14岁,矮小瘦弱,但国难激起了他的灵智,他毅然参加了华南人民抗日义勇军。第二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由于他革命坚定,工作积极,机智勤勉,1940年便担任潮(安)澄(海)饶(平)中心县委常委,宣传部长;1941年潮澄饶地区分成两个县委,吴南生独自负责一个县委的工作。
1942年6月,国民党特务组织破坏中共南方工作委员会的事件爆发,廖承志、张文彬等多位党的领导同志因叛徒出卖而被捕,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这就是震动一时的“南委事件”。在这一危急的关头上,党组织决定派吴南生负责掩护南委书记方方等一批领导干部,并把他们一个一个安全送往重庆,到达红岩,转赴延安。但当时的南委秘书长姚铎却对革命前途悲观失望,并且逐渐堕落,生活腐化,勾结国民党恶棍,还有叛变投敌的嫌疑。为了不让党组织遭受更大损失,经请示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周恩来),决定将姚铎送到重庆。监送姚铎的重任交给了吴南生,1943年正月初三清晨,他们先从揭阳搭单车到丰顺汤坑,爬山越岭到达兴宁,乘上破旧的货车走了几天才到韶关,再乘火车到广西桂林转贵州独山,改乘汽车颠簸了三四天才到达重庆。沿途经历无数险阻,吴南生终于安全地把姚铎送到红岩八路军办事处,交给党组织。(后来,姚铎在重庆叛逃回到潮汕,南方局经由吴南生按原先约定的暗语,通知潮汕党组织。经过周密部署,经过两次行动,最后才把姚铎处决了。)吴南生在任务完成后,也没有返回潮汕,而是到了革命圣地延安。
1944年,他到延安中共中央党校学习。延安,是当时中国人民心中的红星宝塔山屹立,延河水奔流,黄土高原上回荡着“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的雄壮歌声。延安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终于迎来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紧接着毛泽东飞赴重庆与国民党谈判。但是,国民党一面谈判一面准备战,把它的精锐部队50多万人空运东北,挑起内战。在此之前,国民党在东北没有一兵一卒,从1931年日本侵占东北之后,在那里坚持抗日战争的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人民武装。
当时,毛主席号召延安干部到东北去,说:“中国革命要胜利,一定要有工业!中国工业在东北!”去过延安的人们都知道工业的重要,延安当时只有一间小电厂和火柴厂、卷烟厂,炼不出钢造不出机器。因此人们分憧憬工业基地。吴南生这一年23岁,热血澎湃,他和婚不久的妻子许英决定到东北去。他们随中央党校大队踏上征途。
1945年11月,天气已冷,长城内外,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从延安到东北,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他们渡过结冰的黄河,出长城便进入内蒙境内。原本他们是要去锦州的,可是此时国民党军队从海陆空三路进攻,占领了锦州。他们只好改道向赤峰前进。赤峰形势也不好,国民党军时时可能从锦州向赤峰袭来,于是他们三进三出赤峰。
从赤峰出发继续北上,此时天气已经转暖,春天来了,草原转绿,鲜花盛开。祖国的河山是美丽的,但是内战的战火已经燃起。草原人民过去受王爷剥削,日本侵略时代又受到非人压榨,所以极端贫困,有的牧民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老百姓是爱共产党的,主动给吴南生他们带路,避过了许多凶险。经过林西,经过巴林左旗,经过阿鲁科尔沁旗,跋涉几千里,历时10个月,穿过大草原到白城子,之后,他又走过半个东北,到了东满——吉林的延边。吴南生在穿越大草原的征途中写诗一首:
日日征途上,
年年作客中,
愿借千里马,
指日抵辽东。
此后三年,解放军在东北战场血与火的搏斗中,节节胜利。1948年底,辽沈战役后,东北野战军大踏步入关。形势发展很快,1949年5月24日南昌解放,吴南生在南京街头听到广播说,他被任命为南昌市副市长,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呢!他到南昌,这个八一军旗升起的地方,却是一片破败,满处瓦砾垃圾。27岁的他,立即发动群众,整治市容,整治交通,不出几日,南昌城变得面貌一新。不到四个月,他又随军南下,十月一日到达梅县。从淮海战役中逃到潮汕地区的国民党胡琏兵团闻风丧胆,又从汕头逃去台湾,10月24日汕头解放,进城接管的军代表就是吴南生。
1939年6月,日军占领汕头,当时汕头市委留下吴南生坚持工作到最后才撤退。这时他回到汕头已是相隔整整十年了。1944年他离开潮汕也将六年了。战争中,六年、十年,都是十分艰难漫长的岁月啊!故乡用浓浓的乡土之情欢迎他,他也为重回故乡而精神抖擞,誓要为故乡的建设殚精竭虑。
在争取民主革命全国性胜利时期和在社会主义建设探索时期,吴南生同志吃苦耐劳,呕心沥血,做过许多有益于人民的事。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担任过汕头市委副书记、海南区党委副书记、广东省委宣传部长、中共中央中南局副秘书长、广东省委书记等职。十年“文革”,他也受到严重冲击,他说过,“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是中国历史最黑暗的一页!他说,我们要世世代代记住,永远不能再让那种邪恶的“权力”重演这样的惨剧!
他的人生价值的真正凸现,他的生命之火的真正灿烂,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他是一位睿智的、机敏的、目光深远的人,他的办事作风又是干练的爽快的。他工于象棋,他认为下棋要先走一步掌握主动,他在工作中也喜欢先走一步。他具有创造性、开拓力。他对国家对人民有一种深重的责任心。林则徐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吴南生正是这种胸怀,这种情愫,这种抱负。
他主持了广东深圳、珠海、汕头三个经济特区的开拓和建设。
每年除夕他都要写一副对联自勉。1979年写的是“托天陈大道,披胆语平生。”他用极大的气魄诉说他的胸怀。1980年写的是“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句处读书。”新的时代给了他新的机遇,使他真正能做开创性的事业。
1978年12月,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在京召开,开始了一个风云变幻的、亿万人民翘首以待的伟大时代。
1979年1月16日,省委委派吴南生回他的家乡汕头,去传达全会精神,一住多日。10年文革之后的汕头景象却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熟悉的楼房破旧不堪,道路两边搭起歪七斜八的竹棚,成千上万没有住处的人们栖身其中;道路不平,电灯不明,电话不灵;自来水管年久失修,马路上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这是原先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吗?一百多年前,恩格斯称赞它是“远东唯一一座具有商业色彩”的城市;20世纪30年代汕头有“小上海”之称;解放初期,汕头也还是商业繁荣之处,它的经济条件与当年的香港相差不大。然而,亚洲几小龙在崛起,而汕头却在走下坡路。为什么?除了“文革”的破坏外,僵化的机制也限制了社会的发展,甚至在倒退,倒退到经济崩溃的边缘。吴南生痛心疾首,他食不甘味,他夜不能寐,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理压力。恰好,正在传达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又给他开了心窍,看到曙光正冉冉从天边升起。
他在思索 :“穷则思变,我们怎样才能迅速地富裕起来呢?我们怎样才能从铁笼子里突围呢?”就在此时,一位海外的朋友对他说:“你们要富,也不难,也会很快。我问你,你敢不敢办出口加工区?敢不敢办自由港一类的东西?”这个问题太大胆了,要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罪犯天条”的问题。但此时,他心动了,亚洲的几小龙不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吗?我们再不能在死胡同里搞恶性循环了。他心头一亮,心想能不能把汕头划出来,作为改革开放的试点,找出解开“贫穷的社会主义”这一死结的办法。
1月21日夜里,他正感冒发着高烧,但他还是给当时的广东省委书记习仲勋、杨尚昆发了一个1300字的电报,汇报了自己的想法。28日下午他由汕头回到广州,当晚,习仲勋就登门和他促膝长谈。3月3日,吴南生在省委常委会议上谈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国家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我们应该怎么办?我提议广东先走一步,在汕头划出一块地方来搞试点,用各种优惠的条件吸引外资来办企业,把国外先进的东西吸引到这块地方来,为什么选汕头呢?第一,在全省来说,除广州之外,汕头是对外贸易最多的地方,每年有一亿美元的外汇收入,搞对外经济活动比较有经验;第二,汕头地区的海外华人、华侨是全国最多的,约占我国海外华人的三分之一,其中许多是在海外有影响的人物,我们可以动员他们回来投资;第三,汕头地处粤东,偏于一隅,是省尾国角,万一办不成,失败了,影响也不会太大。”
吴南生说得很恳切,都是从心中流出来的话,他说:“如果省委同意,我愿意去汕头搞试验。如果犯忌要杀头,就杀我好了!”古代不少忠烈之士,就这么死谏过的。要在社会主义土地上,弄一块地方搞市场经济,而且是引进外资,在那个时代是太大胆、犯“天条”的想法了。以往已有不少人因为犯忌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好在此时已是三中全会之后了。
习仲勋接着说:“要搞,全省都搞,也有人提过把深圳办成出口基地的想法。4月中央开工作会议,咱们先起草个意思,到时我带去北京。”
省委常委会议同意向中央提出要求广东“先走一步”,明确了以深圳、珠海、汕头作为试点。但是,叫什么名称好?叫“出口加工区”?叫“自由贸易区”?还是叫“贸易出口区”?都不好。最后决定暂时先安个“贸易合作区”的名称。
叶剑英元帅当时正在广州,习仲勋、吴南生就向他汇报了广东的设想,叶帅听后很高兴,连声说:“你们要快些向小平同志汇报!”
4月中央工作会议开会期间,邓小平同志赞成广东“先行一步”,他说:“就叫特区嘛!当年陕甘宁边区就是特区。”小平同志又指示:“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搞,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但是,北京有人反对说:“陕甘宁边区是政治特区,不是经济特区,他不懂。”吴南生听到这些意见,觉得名称有了:就叫“经济特区”好了!1979年12月12日,他到北京,第一次向中央报告有关广东建立特区的问题,提出定名为“经济特区”,中央同意。从此,这个名字走向了全世界。
1980年8月26日,叶剑英委员长主持人大五届十五次会议,通过了《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从此,“826”定位为深圳、珠海、汕头三个特区的共同生日。
《特区条例》公布后,《纽约时报》惊叹道:“铁幕拉开了,中国大变革的指针正轰然鸣响。”
时为广东省委书记的吴南生兼任广东省经济特区管理委员会主任,兼任深圳市委第一书记和市长。
那时的深圳是宝安县管辖下一个镇,面积仅3平方公里,人口两万多人,全镇最高的一幢楼房是五层,市容陈旧,街道简陋狭窄,连交通指挥岗和红绿灯都没有,人均居住面积仅2.74平方米……
深圳与香港隔河相望,元朗的白色高楼清晰分明,正因为两地经济发展极不平衡,“偷渡”成为这里令人头痛的问题。对饥饿中的百姓讲“社会主义优越性”是没有说服力的。吴南生深入调查时,发现深圳有个罗芳村,深圳河对岸的新界也有一个罗芳村,原来对岸的罗芳村的人全是这边的罗芳村逃过去的。可是,深圳罗芳村人均年收入134元,新界罗芳村则是13000元;宝安农民一个劳动日收入0.7元到1.2元,香港农民收入60~70港元,相差100倍。当时,从广东以至全国各地聚集到深圳的先后有几十万人,冒死逃港。在宝安县不少地方因为缺乏劳力,土地荒了没人种,稻子黄了没人收。蛇口开发时,沙滩上挖出多少具骸骨,都是当年一些不识水性、溺毙后又被海潮卷回来的冤死者。而“经济特区”创办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逃港了,这是后话。
人们多以为中央拨款在建设深圳。否!中央只给了3000万元作为“酵母”的启动贷款。深圳建设资金98%靠自筹。它创造了在中国进行城市建设的新纪录。
不过60天,搬了罗湖山,填高了一幅低洼地。如果把它租出去,几十亿就来了。但是,把土地“租”给洋人、“租”给资本家,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问题。好在一开始筹办特区时,吴南生就已意识到一定会有一场“意识形态”的斗争,广东的理论界和他意气相投,因而在理论上作了许多研究工作,万幸的是,在《资本论》和列宁的着作中,都有关于租地的理论。在十月革命胜利初期,列宁就主张“资为社用”,他说:“不怕租出格罗慈内的四分之一和巴库的四分之一,我们就利用它来使其余的四分之三赶上先进资本主义国家。”讲得多好啊!不过,吴南生还是听从了其他同志的建议:把“土地出租”改为“土地有偿使用”吧,到上面容易通过。吴南生深以为然。于是,“地租”改称“土地使用费”,以后,成为全国通用的新名词。
这个爆炸新闻,轰动了香港。香港的许多报刊争相以显着的版面予以披露。
从1980年到1981年,很快吸引了外资40亿元,这在当时,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大数字,于是“四通一平”、基础建设的资金都没有问题了。
正当深圳热火朝天地进行建设,滚滚黄尘中初现现代化城市雏形,三天盖一层楼的“深圳速度”得到发扬,可是也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一些老干部在深圳参观后说:“除了天空飘扬的国旗外,深圳已经变了颜色。”某单位曾组织讨论会,主题是“怎样看待前线保国防,后方卖土地?”有的报纸公开刊登《旧中国租界的由来》,影射特区出租土地就是新的“租界”。有人公然吹风说:“深圳发生了惊天卖国案”,说“特区成了走私的通道”,蛊惑人心,制造混乱。有人悄悄给中央写信,说深圳80%的干部烂掉了,有经济问题……神秘的调查组也悄悄地来了,看到的也是两眼墨黑。
这一时期,吴南生感到政治压力特别的重,以上问题都叫他费解而后怕。“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而且不小。他经历过几十年的政治斗争,明白政治斗争的无情。你看,刊登《旧中国租界的由来》的那份报纸,还附了一篇署名文章,说“外国侵略者通过历次《租地章程》大肆掠夺中国领土和主权的惨痛事实,暴露了中国封建制度及其官僚,在同国际资本打交道过程中的极端腐朽和无比昏庸,对于已经站起来的中国人民来说,它则是不可忘记的一页。”“文化大革命”式的大砍刀,又高高举起了!
同一时间,北京有关方面又一再催促,要广东省委写出特区工作总结报告。从筹办特区开始,就不断写报告,现在又要再写,究竟要写什么?……这一责任落在吴南生身上。他和一起创办特区的秦文俊、丁励松等同志一起,一连写了八次稿,都不行。最后,由吴南生亲自动手,写了第九稿,交省委讨论选用。就在这时,由于过分劳瘁,吴南生突然患了急性心包炎倒下了,送医院急救。
所幸,1983年底小平同志说:“特区究竟办得怎样?我要亲自去看看。”1984年1月,小平同志到深圳、珠海一路走一路看,最后他欣然命笔:“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回北京后他又指出:“特区是个窗口,是技术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识的窗口,也是对外政策的窗口。”他特别强调说:我们建立特区,实行开放,有个指导思想,就是“不是收,而是放”。
自此,往特区身上泼污的声音,渐次平息。
病愈,吴南生书《孙子兵法》中的名句以自勉:“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
1981年后,他不再兼任深圳市委书记,回到省委,他仍然分管特区工作,直到1985年9月,从省委书记岗位上退下来,担任省政协主席。
吴南生同志是声誉很高的高级干部,也是一位文化素养深厚的学人。他是汕头大学的创办人。1979年初,他在筹建汕头特区的同时,筹建汕头大学。1980年5月,广东省各界人士组成汕头大学筹备委员会,一致推举他担任主任。1987年成立汕头大学校董会,他被推举为一、二、三届校董会主席和第四届的名誉主席。吴南生以整整20年的时间,踏踏实实圆了粤东人民世世代代的心愿。粤东莘莘学子们视他为蓝天上的星月。
吴南生是作家。1936年起,他在汕头、厦门、香港、上海等地报刊上发表过多篇小说、散文,他在上世纪50年代就是中国作协会员,出版过长篇报告文学《松柏长青》等着作;他是潮剧编剧和改革家,主持并参加创作、整理的潮剧有《辞郎州》、《续荔镜记》、《井边会》、《万山红》等50多部;他还是着名的书法家和收藏家。他眼光独到,兴趣广泛,勇于实践,甚至有点冒险精神。他的收藏故事就是广为流传的佳话。
现在是广东省博物馆镇馆之宝的北宋名画《群峰晴雪图》就是他捐献的。
2003年在广东美术馆展出的“憨斋藏联展”和2006年的“憨斋珍藏书法展”在广州一再引起轰动。“憨斋藏联展”展出了他多年收藏的200多副楹联。“憨斋珍藏书法展”展出了明、清以来80多件诗文手稿、楹联、手卷、条幅,有祝枝山的草书长卷《前赤壁赋》,文征明的小楷,董其昌的行书,还有八大山人、郑板桥、刘墉、吴昌硕、梁启超等人的作品。这些珍贵的藏品大多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劫难而千方百计保存下来的。
在“文革”中,他被抓带关了5年,曾被打得耳膜破裂、满身青紫,直到林彪事件发生后,才得到“解放”,1972年的春节前夜才被允许回家。
1971年他从韶关犁市广东女子第一监狱(原是关女犯人的地方,文革中改为关老干部的地方。原广东省委常委、参加过省港大罢工和长征的老工人领袖冯燊同志也同时关在这里,死在这里)出来,到连山上草“五七”干校监护学习、劳动。那年,他虚龄50。
在干校,他参加各种劳动,放羊、放牛、种菜、种水稻、上山救火、砍柴……有一次,在高山上砍柴时,被一棵小树压倒在地上,左脚受伤,傍晚下山时又逢大雨,一拐一拐地走十几里地回到干校,一路感想很多,忽然成了一首打油诗:
残阳骤雨下山岗,
不料此身得幸还;
上帝无灵阎王老,
今朝又过鬼门关。
这“鬼门关”是双关名词,原来砍柴下山的地方就叫“阴阳关”,人家用文字美称为“鹰扬关”,是广东、广西交界的大山边一条交通小道,由此可以走向湖南、江西。红七军由广西走向井冈山时,走的也是这条路。吴南生“苦中取乐”,死不了就把上帝和阎王都挖苦一顿,这也是一种顽强做人的风格。
1972年,他被“安排”到广东省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当干事。不久,当时的革委会要他编写一本“语录”,他拒绝了。于是,他又再一次被“安排”放逐到一个边远山区的县份,在县革委会办公室的调查组当干事。那里的同志们都对他很好,他在那里也工作、生活得很愉快,于是他又诗兴勃发,作“七绝”一首:
原无追风逐电才,
漫劳子厚代安排;
不随骚人踏雪去,
愿由孺子驱使来。
意思是说:我只是一匹小毛驴,不是什么骏马,没有本事,怎么柳宗元却写文章,“安排”说老虎见到我都怕?最后又把我吃掉了!我不跟那些高贵的人去踏雪寻梅,只愿让老百姓使唤做点什么。“诗以明志”!他就是最会这样乐观、淡泊、调皮、顽强。
就在这时,他听说画家黄胄被批斗为“黑驴子”,七斗八斗,病倒在北京。当时,他与黄胄还不相识,却立即写了一封信,附上这首诗,请一位与黄胄相识的老同志送给黄胄,信中说:“小毛驴,大贡献,当年我们从延安到东北战场,主要运输工具就是它。”当时黄胄身处逆境,得信十分感动,多次将此诗题在自己另外的画作上。“批林批孔”时,专案人员说这诗是“毒草”,要他交代谁写的,黄胄一口咬定是自己写的,让吴老逃过一劫。他与画家之间的感情就这样深厚。
1977年9月,广东省文联召开省文艺创作会议。其时“四人帮”虽已倒台,但极左遗毒远未肃清。会议最初的两天,照例是由“文化官”宣读文件,气氛相当沉闷。第三天,省委书记吴南生从北京回来,早上的会议一开场,他即隆重宣布,请欧阳山、关山月等一大批作家、艺术家上主席台,坐在第一、二排,原先的“文化官”们则退到后面去。顿时,会场掌声雷动,久久不息。当时在场的胡希明老先生把烟包拆开作稿纸。题诗一首:
旱云犹自掩尘埃,
岭上寒梅尚未开。
闻道北京春讯早,
谢君带得雨丝来。
会前,吴南生经省委同意向中央打报告,要求恢复文革中被迫取消的所有的文艺学术团体。报告递到中宣部,中宣部迟迟才复电说:“由省委考虑决定”。吴南生接到批示后当机立断:平反!并在第二天的大会上宣布:给所有文艺作品及文艺团体平反;恢复作家协会、美术家协会等各个协会,恢复广东画院和粤剧院、潮剧院、汉剧院、琼剧院等……会场再次沸腾了,很多艺术家、老作家泪如泉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为创办经济特区所付出的辛劳和取得的功绩,人们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吴南生心系文化艺术界,对艺术家们的工作、生活关怀备至。广东画院在文革后残破不堪,缺少设施,何谈创作?吴南生对此心急如焚。他在一次大会上慷慨放言:“广东画院建不起来,我死不瞑目!”他亲自找到广州市规划局局长,向他要地,又多次跑财政厅落实经费。不久,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流花湖畔的广东画院,在全国美术家们的赞叹声中落成了!
吴南生对艺术家们的关心爱护,使他赢得了艺术界的无比敬重。艺术家们把他当成贴心人,有什么困难、烦恼都乐意同他“分享”。而吴南生也从不以“官”自居,他很喜欢龚自珍的一句诗:“但开风气不为师”。他说:“我只开风气,你爱听也罢,不听也罢,反正我不当谁的老师。”
吴南生同志虽身居高位,但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许多书画家常去他家作客赏画,视他为益师良友。前年,黄永玉到广州举办作品展,吴南生同志多次到场参观,作伴赋诗,走累了,两个老头干脆坐到地上,记者们来拍照,观众来围观,吴南生同志说:“两个老顽童!”全场哈哈大笑。他就是这样的平淡,达观。
吴南生同志十分重视教育,关心贫困儿童受教育的情况。1996年4月,他捐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200余幅书画,拍卖所得全部献给他的故乡,建成了一座有初中和小学的“上仓学校”。最近,他又将再一次拍卖他的藏品,再建一座小学和扩充原有的中学。这既是一种有益的社会活动,又是一次又一次无私的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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