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东:从大潮汕写“中国往事”五卷本 ——五卷本写作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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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东,1951年生,广东汕头潮阳人,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文科二级教授、一级作家、申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广东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特聘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第八届广东省政协委员。首届“广州市十大杰出青年”、被授予“广东省优秀中青年专家”称号、“广东省优秀中青年社会科学家”称号、曾获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突出贡献奖、中国作协庄重文文学奖、广东省“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广东省鲁迅文学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奖等奖项。主要作品有《中国知青部落》《中国知青文学史稿》《铜钵盂》五部,《郭小东文集》等六十余部。
在教学之余,用五年时间,写完“中国往事”五卷本:《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桃花渡》(《1966的獒》)《十里红妆》。写完了,出版了。余笔未尽。对于大潮汕的书写,似乎刚刚开始。五部长篇小说,一百八十万字,叙事与呈现,包括说辞,仅是大潮汕当代文学的零头。许多社会与人文话题,也还未入当代作家的文学视野。大潮汕的文化宽域,旷野无涯。单是潮汕女性,千年都写不尽。何况!
本已言封笔,但若余生宽富,将笔力以赴。
溪东到中鞍头,其实是很短的距离,却要经练江、榕江、湖泊、海边湿地、平原和多石的海岸,无端隆起的丘陵,辽阔的田洋,多座15世纪的教堂和文艺复兴以后的碉楼。无论向南,或向东,尽管方向稍偏,但距离大致相等。再往前,就是大海。去大海的起点,或生命的终点,有两个:一个是有栈桥和寮居的中鞍头;一个是有薯郎牛血渗透的拍索埕。许多人的起点和终点,都在这两个地方。
人一走进这两个地方,故事就有了结局,一个重归往生,一个去向未来!
在某个下雨的黄昏,火烧云在天际,半藏在海中。“雨来噢!”雅姿娘在海岸上站成一个剪影,丰乳肥臀,有红色的毛边,而衣裾飘扬部分,却是透明的海的晚风,有黑色的波浪在忧伤中流动。
繁华然而虚弱得慵懒,同时变态成痨病症的城市,呼吸里有太多的空洞,像乡下的风箱在抽。
有堤岸的地方,基本上是涂抹着粉黛的呻吟与喘息,总是在夜里过分放纵而透支了风华,早晨入睡时已成一副空壳,天亮正是它黑夜的开始。
这部自《铜钵盂》《仁记巷》《光德里》,从这些流光溢彩,却苦难深重的屋厝写起,而坠入《桃花渡》,渴望《十里红妆》去的五卷本长篇小说,它无奈地走过田中央,这个百年前潮汕“七日红”的圆点。它们中经溪东,与陈公河一起,藏宝八百年而终成废墟。
它在龟头海拐角,去龟山和蛇山,以南渡下尾河东,再见中鞍头寮居。小小的拍索埕,只不过是,风吹过隙时,鬼头刀下,一丝凉凉的血痕。
所以,小说应该拥有一个花篮,叫青篮。装满库司和香烛,金银两种,红白两种,焚之通神,三奇而多奇。
经过南门李,抬头见“李氏家庙”,差点忽略一座明正统年间已阅三世,四世的古坟……宛容安在。
广澳角的古驿道,想起“沉东京浮南澳”的神话,以及四个小鬼搬龟山填门嘴的诡局。在佩服江西小神仙的同时,还是要感念另类半面神的神机妙算。否则,怎么会有同治元年潮阳“发财公”的传说,以及郭范两家“德盛土行”的百年神话。当然,曾国藩拿不到土行军饷,太平天国只好席卷中华。天京百世,国人静好!
从后江看过去是东湖,一个出产黄瓤西瓜的海边小村。明明是面对大海,却自称后江,非把地理上属后库的濠江,当前锋。再把一个没有河的小村,佯称河渡,然后,拍出电影《无名岛》。这就是青篮,一个装得下所有所说的地方!
还是有荒凉的地方,起码它容得下真实真相。在无人的海岬下尾,才真的是诗与远方。
小提琴和小号,在无名的风中吹响!只有曼妙的音乐,无标题,无言语。唯有不知,不说,任由流淌的荒凉,才真的值得生命为之付出。凡是明确正确,光荣伟大,都与生命、与音乐无关。如是,也将是。
写过同治,中经己丑,结于己亥。一百五十年间,五代人的潮汕,蚀骨融髓的人情风土,就这样。
无数平淡的生命和岁月,在潮汕歌册里,几声轻唱,几段锯弦,几下胜杯(掷卦),再把万千“库司”,焚为一缕青烟。在烟尘里,回眸细看,潮汕仍在,在有无中。苦恼的是,在《十里红妆》中,我无法确定苦初3号和光的命运。他们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在小说里,努力寻找的,不过是一份情义。至于许多与他们相似或关联的所谓真相,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也许历史永远没有真相可言。胜利者也并不能决定人性的胜败。真正真实的人间情怀,常常在失败者那儿,表达得更为淋漓尽致,出神入化。可惜这一切,遗忘与丢失,应是它们的命运。
苦初3号和光,他们像儿时的游戏——打水漂:一块块残缺的瓦片,被用力甩出,它们作为个体,贴着水面,与水面平行着跳跃,翻飞而去,把平静的池水点划出一圈又一圈大大小小的涟漪。
想像那不断扩大的涟漪,它们突破池水的局限,至大无边。
而池塘却年年如是,复为春水,了无痕迹!如有限的人生,在无限中的消失。
从田中央,从溪东出发,或经中鞍头南渡,又或在拍索埕终结……他们以青春绞断岁月,遂以生命结绳记事。
他们将时间拧挂出十里红妆的花信。由是唢呐低吹,椰胡乱马。天地间,忽然就彤红姹艳,欢喜了!
有一个声音:“那含泪播种的,必含笑获享收成。”
《圣经》的话,谁真正懂得?
然而,天堂是喜欢了!人间是欢喜了!欢喜了!到处是锣鼓声!
说是“中国往事”,无非是说说以潮汕为情怀的中国往事。常常有人问起怎样写潮汕?把潮汕当中国来写,或说把中国当潮汕来写,这就是了。潮汕乃中土,五山环侍如国中五岭,三江穿流如烟雨九派,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非也!潮汕延续且保持了中国三千年的文化血脉,即使当年,独送宋呙入瀛海,潮汕惟存,是为中原形胜地。
《十里红妆》是”中国往事”五卷本的最后一部。是父亲母亲们,在大时代的风磨里,经历碾压与风吹的,绝不平常的爱情。于我个人而言,是在大潮汕辽远的文化泥淖中,屡经跋涉之后的告别,而于大潮汕文学的中国讲述,才刚刚开始。
说是开始,关乎写作。写作不是我的专业,我始终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于我而言,写作不在谋生糊口,故不至于因此为五斗米折腰。也不必故作冬烘,更无须假装正经,穷酸斯文地以写作去为生存谋篇布局。写作本就在我人生主题之,所以,期望无以无之。
母亲于乱世中生下我,遂送与船老大收养。三个月后,外祖母心有不甘,悄然找回。在我十五岁远行时,母亲对我的嘱咐是:“找件事做,娶个貌美如花的雅姿娘,遑论贫富,但家世要好。”如此而已。我揣着这个平实的嘱咐,到黎母山原始森林里,当伐木工,做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工种,六年有多。其间虽九死一生,命乖运蹇,却也未遍体鳞伤。此后浪迹天涯,忝为人师,居然浪得平生,同时应了母亲的嘱咐。这才是我的真实,也是一个人的幸运。
因为教书,不敢怠慢学生,所以先学习写作,居然得若干虚名,几十本书。自以为透彻了世故,庶无忧伤?但文学应是另一回事,它始终在病痛中,容不得有丝毫的欢喜。否则,人们期待痊愈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因此,不断地写,不断的问题,以至于怀疑究竟何为?
某年九月至有年三月,写作《中国知青部落》及《桃花渡》时,眼见得旷野亡魂,又满山桃花里,却无风过隙,竟索然寡味。心想,若依人生形似,写作做甚!遂问:何以是苦?陈冠先生无意随囗应道:”到处是伤,到处是痛,到处在流血,却遍寻不到伤口,没有伤口,这就是了!”想不到有此一说,于困惑中豁然,如坠朗朗中也。自此,写作有了起色,不敢说百里穿杨,但屡屡命中,在启应中。又见《箜篌引》附之自识:“冬日烈风下写此,神在千五百年前,不知知者谁也。”明人祝允明尚且如此。又五百年逝去,知者谁呢?惟有不知,方解中国语文之惑。
不知当下作家,是否大多惑离中国语文常识常理,故写猫画虎,虽纤毫毛细,仍不知风在哪里?因风不可形就,故无风叶满山。
为中国作家而怯陌于中国语文,特别是缺失中古文言的浸淫,这是现代汉语写作的病源之一。五四作家,人人天生有两套语文,是故文学大师云集。有一点可以讨论的是,中国语文在发展过程中,受暴戾污染的程度不可忽视。自谓体会殊深。余从小学到初中,老师大多是民国遗老,留过洋的。大学时期的老师及文坛长辈,均于民国受完学业。人在文白双授之中,稍加努力就可圆通文章,是为讲述中国故事的语文基础,不是吗?现在的学子,没这种福份。连导师都是文革后,语词风骨缺少文白的焠炼,自然就没了那般典雅的风度。老语文已早早退场,新语文便没了源泉!
故有些事,真乃不知有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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