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话里的潮州文化—从猪槽到暹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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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话有一个流行极广、颇具幽默感的熟语——从暹罗诐到猪槽。意谓话题甚广,滔滔不绝。今天就从它切入谈潮州话里的潮州文化。不过,我想换个顺序:从猪槽到暹罗。也许这样更合乎常人的思维习惯:由近及远,自源到流。 猪槽,主要在农村,是重要的养猪用具。“猪槽”一词,表明潮州人喂猪是投料入槽(不是撒地面);其高频率的使用,反映潮州农村养猪业较重的分量、较高的普遍性。 有点匪夷所思的是,
潮州话有一个流行极广、颇具幽默感的熟语——从暹罗诐到猪槽。意谓话题甚广,滔滔不绝。今天就从它切入谈潮州话里的潮州文化。不过,我想换个顺序:从猪槽到暹罗。也许这样更合乎常人的思维习惯:由近及远,自源到流。
猪槽,主要在农村,是重要的养猪用具。“猪槽”一词,表明潮州人喂猪是投料入槽(不是撒地面);其高频率的使用,反映潮州农村养猪业较重的分量、较高的普遍性。
有点匪夷所思的是,把养大的猪卖出去,本是寻常事,但潮汕地区老辈人把这个行为叫做“嫁猪”!我猜想,猪是不少潮州农家最重要的牲畜,传统方式养猪,猪数量少,又长得缓慢,人与猪相距甚近,甚至同处一个屋子,日久就处出感情来了,把“卖”说成“嫁”,也许是对这种不舍心理的慰藉。
潮汕地区农业发达,农耕文化在潮州话中多有反映。民国时期潮州人翁辉东先生的专著《潮汕方言》记录和考释了近千条方言常用词,就有不少是涉及农事活动的语词,如“戽斗”“拂斗”“钩镰”“米筛”“谷笪”“畚箕”等农具,反映了潮州传统农业生产模式。今天农民兄弟口头常讲的农事用语好多都有字可写,如“沃”,读“恶”,一义为浇水浇肥,一义为庄稼或草木茂盛。
与农事和农村生活相关的潮州话熟语十分生动风趣:欺软怕硬叫“软涂深掘”,种田的职业叫“捋锄头柄”,打回马枪叫“老水鸡倒旋”,“油麻无枝鸟唔歇”意为亲友应互相帮衬, “菜头乞人挽去痛个窟” 比喻对损失作无意义的痛惜。潮州话农谚更是凝聚了潮州农民的经验、智慧:早出日头唔成天;天爱落雨蚁先知,鸟囝作窦(音豆3)上树枝;早田深水养(音羊2),晚田一巴掌;惊蛰前响雷,四十九日乌暗;早田如绣花,晚田如放飞;读书畏考作田畏薅(音考1)草。
在词汇系统中出现频率高的词语,其相关的事物、概念必定是常见的。反之亦然。牛是潮汕地区农业生产的重要角色。在潮州话中,含“牛”字的熟语、谚语不少:土过牛;土蛮牛;六月水牛图运;只牛乞人牵去,还痛条牛绳索(与上文“菜头”一句同义);牛毛出在牛身顶(与北方“羊毛出在羊身上”如出一辙),等等。在农村生活中,有一种设施十分重要:东司。与它相关的熟语也有一串:东司骹(音卡1)小影——臭相,鸭仔跳东司,放屎扶东司墙,新东司好放屎,东司底石部——又硬又臭……
潮汕地区面海,潮州话中不乏与“讨海”相关的语词。潮人称不加调料煮熟的鱼叫“鱼饭”,颇具特色,含义丰富:一来制作方法像做饭,二来煮熟的鱼形态像饭,三来海边人缺粮食以鱼为饭。沿海更流行大量带“咸味”的熟语:无脚蟹;诈(音郑3)死鳢(音礼6);老实过鲎;枭过鲎母;公(音刚)鱼算出骨;市中无鱼双马贵;行船三分命;初三十八水;暝昏东,眠起北,赤鬃鱼,鲜薄壳。文艺语言也常带“咸味”。三十多年前,笔者听饶平汫洲的同学讲过,他们那里春节谜台用鱼名出句征下联:大麦粟换米。这个上联语带双关:既是潮州话两种海鱼:“大麦粟”、“换米”,又含有用行为(换)关联起来的三种粮食:大麦、粟、米。因其巧妙且难度极高,至今尚未见到精彩的对句。6月19日的《潮州文化》版,从南澳岛走出来的民俗专家陈友义教授给我们煮了一大锅风味浓郁的“鱼饭”——《潮汕渔歌中的鱼歌》,林林总总,尽是海边人用潮州话创作的鱼名歌、掠鱼歌、鱼谜歌、卖鱼歌。
除了上述农耕文化、“讨海”文化,作为粤东原住民的畲族,其民族文化与潮州文化的互相融合,也反映在潮州话中。潮州北部山区有一种植株像美人蕉的作物,在外地叫蕉芋、蕉藕、姜芋,唯独潮汕地区叫畲鹅,块根磨粉即成为畲鹅粉。这个独特名称正是来自畲族。凤凰山把茶园叫作“茶輋”,有一种凤凰茶名为“輋门”, 这些叫法也与畲族有关。“輋”与“畲”同音,是畲语烧荒种地之意。畲民和潮州话地区民众都有用 “四点金” 菜肴接待贵客的礼俗。潮州歌谣原称“畲歌”,与畲歌颇有渊源。潮剧《陈三五娘》中渡伯和桃花对歌唱段,语言形式与畲族歌谣《十二月个》大同小异。
最后聊聊暹罗。暹罗是泰国的古称, 1949年以来该国一直叫“泰国”,因而对于当今多数中国人来说,暹罗是一个陌生的词,但对潮州人却不然。这与潮州人的“过番”文化有关。据载自明嘉靖、万历以来,人多地少的潮汕地区,大量人口渡海迁播至今天的东南亚一带谋生,促进了潮州与侨居地的文化融合。潮汕本土和潮人侨居地的潮州话,也忠实的反映了这个“过番”文化。
去年9月21日我在本版《从“参妻”的薄壳说起》一文聊了潮州话外来词,曾谈到“番”“洋”两个构词能力很强的语素,列举了番茄、番葛、洋油、洋灰等多个例子。这些词语中,潮籍华侨用“洋”“番”来指代“外国的、海外的”。今天说说语义相反的“唐”字。侨居“番畔”的潮人前辈习惯将中国的、老家的事物冠上一个“唐”字:唐山、唐人、唐话、唐人话、唐人街。这些词语是与海上丝绸之路相关联、反映潮州“过番”文化的方言词。上世纪八十年代潮州市潮剧团排演了一出讲述潮籍华侨归国故事的潮剧《回唐山》,观剧后我才知道“唐山”并非河北省的唐山市。潮汕各地流行的方言熟语也是“过番”文化的生动映射:番畔钱银唐山福,无可奈何炊甜餜,一片帆去到实叻埠,等等。
在和侨居国语言互相影响、渗透过程中,潮州话也产生了一些新词,如“绞车”(开汽车)、“阿铅”(铁丝)、“动角”(手杖)、“呷哔”(皮箱),就是潮州话吸收当地语言而成。这些词经由潮籍华侨传入,也被本土人所使用,丰富了潮州话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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