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食 | 糖葱薄饼和草馃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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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汕头闹市中心的商业综合体苏宁广场街边匆匆走过，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很久很久未听过、但却一下子就把我记忆的开关打开的叫卖声：糖葱薄饼哦，糖葱薄饼……

于是，急匆匆应声寻去，但见一位农村衣着的大嫂，推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载着两只筐头（短矮的竹筐）在叫卖。我毫不犹豫地要了两条：自己吃一条，一条带回家给我已经年已米寿的老父亲，他也喜欢这一口，虽然吃起来已经不容易了。

趁着大嫂忙活着包糖葱薄饼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装备”：自行车后座一边的筐头上面是一只浅沿的箶囝（竹编笸箩），薄饼和糖葱放在竹筐里，糖葱用一只铁皮饼干盒装着，包糖葱薄饼的流程是在箶上操作的。糖葱是糖制品，由于有很多像葱管的空儿，所以叫糖葱。糖葱本身松而脆；出售时每节切成大约两三寸长，上面撒上一些芝麻，还放上几根芫荽（香菜）：甜又香。就这松而脆的口感、甜又香的味道，小时候只要吃过一次两次，就一辈子记住了。

看了《舌尖上的中国》，才知道糖葱好吃，制作起来却不简单：把白砂糖加入一定比例的水混合后，将糖煮沸成为糖浆。然后又将煮好的糖浆倒入冷水中，使糖浆冷却形成糖膏。然后以一根长约1尺的圆棍将糖膏以拉面条一样的方式反复拉扯10分钟，使糖膏内充满着空气进而形成细管状，然后等待它冷却而成。据说名家的糖葱可以制作到2米长，每根中间有10多个空儿。

不一会儿，两条糖葱薄饼就包好了，我用手机对着大嫂插在箶边沿儿的二维码扫码还钱后就立马吃起来了，那猴急猴急的样子把太太都看笑了。我说，小时候不一定有钱买，但围着摊儿看着小贩包糖葱薄饼也是一乐，起码可以看得直流口水呀！现在有钱了还不赶快吃？她说：“你吃的不是糖葱薄饼，吃的是儿时的记忆。”然后又加了一句：“看你这馋相，站在街边就吃东西，也不怕让学生看到！”

学生看到就看到呗，难道老师/校长就不吃零食了吗？最多邀请同学们一起吃呗。想当年带着学生上凤凰山做田野调查，不就师生们围蹲在一口铁锅边儿，一起吃凤凰“浮豆干”（炸豆腐）吗，其乐融融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边有滋有味地嚼着糖葱薄饼一边想，太太说的也是也不是。这糖葱薄饼确实能引起我对少儿时代生活的记忆，但这糖葱薄饼好吃却也是现如今实实在在的味觉啊。每年的清明节回乡扫墓时，我的几位亲友几乎都知道我好这一口，都会凌晨起大早去排队买包糖葱薄饼的皮儿，最后往往是我“吃不了，兜着走”。其实，好这一口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大家分享，无比甜香。

其实，潮汕地区好吃的、令人念想的小吃多了去了。几年前，韩山师范学院烹饪专业的同学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利用寒假的时间，回家乡过春节时做了各地过年前后所做的小吃的调查，不但有图有真相，有些同学还制作了视频，后来还在一家“潮州美食研究院”的支持下，结集出版了。

这书里的潮汕小吃足足有百余种之多。听老师说，本来有200来种的，有些比较相似、或者调查不完整的就没有收录进书里了。光名字带“馃”的就有菜头馃、苷茼馃、麦馃、酵馃、鼠曲馃、朴籽馃、笋馃、韭菜馃、青叶馃、米豆馃、栀馃、红桃馃、龟馃、碗糕馃、乒乓馃、水晶馃、无米馃、甜馃、咸水馃、油馃、由炸馃（“馃”字或作“粿”）……

夏天里，小时候喜欢吃的还有一种不是“馃”（饼食）的“馃”——草馃。草馃是用凉粉草加上小苏打、薯粉水直接熬成的小吃，黑溜溜、亮晶晶地，像龟苓膏但凝固度没有那么高。草馃之所以深受老百姓欢迎，是因为其具有清热解毒、解暑退火的功效。而且，草馃价格低廉，几分钱就可以买一小碗。潮汕俗语云：三四人卖梅，五六煠草馃。农历五六月的酷暑时节，卖草馃的小贩挑着装着草馃的两只小桶，穿街走巷呵卖。“草馃哦，草馃哦……”的叫卖声，引来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有拿小锅来买的，一家人分享；有拿小盆来买的，可能两三个人分享；一个人买来吃的就拿小贩的碗直接吃了。

小贩打草馃的动作叫做“割”，“割草馃”最常见的工具是一把扁平的铜勺，甚至只是一块薄铜板或者铁板。先从桶里“割”一大片出来装在碗里，再横竖几刀把它“割”成小块儿，再撒上一层糖粉，如果有蜂蜜，那就更美味啦！小时候买草馃时总是眼巴巴地盯着小贩舀糖粉的小勺，巴不得他多撒一点糖粉。有胆子大点儿的小伙伴，把上面一层的糖粉先吃光，再跟小贩多要一次糖粉。

生活化了的草馃实在深入人心，所以产生了不少与其有关的俗语、谚语，除了上文所提到的“三四人卖梅，五六煠草馃”之外，还有“别人草馃别人糖”，说的是以为东西是别人的，就可以随便浪费。还有“南肚浮乌云，草馃卖有存”，说的是南面的天际如果飘来乌云，老天就要下雨了，气温也随着立马降下来，解暑降火的草馃就卖不完了（有存，有富余）。类似的谚语还有“草馃煠熟，天时变局”，说的是天气的倏忽多变。

原来，这草馃已经是酷暑天气的代名词了。吃了黑黝黝、滑溜溜、甜丝丝的草馃，就把酷暑也吃进肚子里。这清凉的家乡味道，其实已经输进了潮人的血液里，变成了一缕缕的乡愁。难怪每次夏天回家乡时，总是幻想着，街头巷尾，突然能听到一声“草馃哦，草馃……”